来到和田之前,我只知道和田产美玉,到和田之后我才知道,真正无处不在的,是风沙。
和田座落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陲。塔克拉玛干沙漠不仅占据了大地,还占据了更加广袤的天空。风把沙尘卷起,然后沙尘便永恒地占据了天空。一粒沙落下,便有一粒沙飞起,没有结束的时候。
说是“风沙”,但其实是“无风也有沙,有风更有沙”。任何一天,走到户外,拿出你的手机,或者一本书、一个本子,过不了多长时间,你的手机、书本上就会铺上一层沙子。如果放得时间更长些,比如让一件东西在户外过一夜,沙尘还能帮它打上时光的痕迹——第二天你会发现,这件东西盖上了厚厚的沙尘,好像已经一个月没人动过了。
有的日子,沙尘会异乎寻常地多,本地人把这叫做“下土”。空气变成了一片黄褐色的雾霭,沙子一粒接一粒地落下,地面上很快铺上了沙毯。出去走一圈,人的衣服上、头发上,就盖上了一层土黄色,摸一摸自己的脸颊、额头,能摸到一层沙砾,这总让我想起曾用过的磨砂洗面奶,当真是“尘满脸,鬓如霜”。
最奇特的是,这“下土”的日子不一定有风。有时沙子悄无声息地就到了,好像沙子自己就会跑,不需要风帮它赶路。究其原因,是由于沙漠地带的沙子特别细小,远远小于内地常见的河沙。只需要轻微的空气流动,就有可能把它们卷起。所以常常人们没有发觉风的动静,沙子就已经铺天盖地了。
在有大风的日子里,就很可能会有沙尘暴了。在春季,沙尘暴尤其猛烈。至今记得两年前的一个傍晚,临下班时,抬头看了看天空,天空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,一大片黑云遮住了半边天,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过来,看起来好像是西游记里的大妖魔出行。若在内地,这肯定是要下大雨,然而我们都心知肚明,和田不可能有这样的大雨,这只能是风沙。于是大伙赶忙收拾回家,还在半路,大风便带着沙尘呼啸而至,那天,风沙怪叫了半夜。
早些年有句情话,很是流行:我想你一次,天上就掉一粒沙,后来就有了撒哈拉。现在再回想起,总是怀疑,这话莫非是一个长在沙漠边上的人写出来的?否则怎么会与和田如此贴切?
在某些小路上,或者一些人家的院子里,地面没有经过硬化,这些地方便经常落满了细小的沙尘。细小到正常走路时,一脚踩下去,沙尘便飞起来,沾到鞋子上、裤腿上,你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没用。这种时候,你只能大踏步走过去,好快些走完。
偶尔也会有雨,然而雨点落到地面时,已经粘上沙尘,变成了泥,人们避之不及。然后空气中的沙尘还未洗净,地面都还没湿,雨便又停了。前些年,和田每年只有一场大雨,今年不知为何,雨水多了很多,大大小小已经来了很多次,倒是惬意了许多。
我有时想,若是这里没有人居住,没有人清理这些沙尘,只怕要不了多久,就会遍地黄沙,变成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一部分了吧?在遥远的过去,人们就是在沙漠中,靠着自己的双手,一点点得开辟了这座城市。这是何等的伟业!
刚改革开放时,有人提出过“引渤济疆”,“炸喜马拉雅山引印度洋水汽”等骇人听闻的计划,试图根治塔克拉玛干沙漠。如今,我们虽仍做不到这等神迹级别的工程,但仍在一点点地对抗沙漠,绝不认输。
就像我们能在沙漠中开辟城市,我们也能将沙漠变成绿洲。我相信,终有一天,我们会征服沙漠,终有一天,我们会让和田的风沙停息!